老实人博弈技法(2):城府
原创 PQ君 皮球研究所
前言
老实人在参与博弈时必须掌握的技法–城府。怎样用现代博弈论思维理解“城府”?应用“城府“有哪些实操性强的原则?尽在本篇中。
本篇为“老实人博弈技法课”第二弹。全文约6000字
目录:
1.大明谜语人
2.城府
3.模糊
4.寡言
5.不回应
6.空话
7.谈判
8.牌桌
1.大明谜语人
我曾经写过《大明王朝1566》里边天下第一谜语人嘉靖皇帝的故事:
大明无日，领导有私
看过此神剧的朋友们，可能都会对嘉靖的铜磬声留有印象。他常常躲在西苑的谨身精舍里，听臣子讨论或者汇报，满意的话，就敲一下磬。司礼监便知道了，这个议案可以批红–你看，他连一句表态都不肯多说，就靠敲。
在开篇的“御前财政会议”上，编剧刘和平就点明了嘉靖谜语人的本质:
他已经悟到了太极政治的真谛–政不由己出，都交给下面的人去办、去争。做对了，他便认可;做错了，责任永远是下面的。
万稳万当，不如一默。任何一句话，你不说出来便是那句话的主人，你说了出来，便是那句话的奴隶。
让内阁说去，让司礼监说去，让他们揣摩着自己的圣意去说。像这样的年度财务会议，自己必须清楚，每一条决定最后还得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施行。亏他能想，也不出面，只在隔壁用敲磬声来默认哪一项能够批红，哪一项不能批红–过后即使错了，也是内阁的错，司礼监的错。
在赵贞吉入阁的那一幕中，因为大明不粘锅·赵为了皇帝提前就跟地方以公文形式协商，愣是挤出六十万两白银给皇上修房子，嘉靖对他十分欣赏，打算提拔他进入内阁。即便在这样的时候，他也不明说。
嘉靖:“宋朝有个人出了个绝对，叫做’三光日月星’，愣是没有人对上，苏东坡大才子只有他对上了，徐阁老你应该记得他是怎么对的。“
徐阶:“是。回圣上，苏轼连对了两对，第一对是“四诗风雅颂’，第二对更为高明，是’四德亨利元’，为避仁宗的尊讳，略去了亨利贞元的贞字。”
嘉靖:“到底是大学士，说出来头头是道。你现在是内阁首辅，内阁眼下只有你、李春芳和高拱三个人，太辛苦了点。把苏轼省略去的那个字补上吧。
徐阶:“启奏圣上，臣愚钝，请问圣上，是不是在内阁添上一个“贞“字?这个“贞”字是否就在眼下几个人中?”
嘉靖:“徐阁老聪明，果然是聪明。如果严嵩在就不会问这么细。”
2.城府
神剧中的嘉靖帝，很好的演绎了“城府“这个词。
“城府”是传统官场权谋术中的一个高频词，有着“隐忍不发”“深藏不露”喜怒不形于色”的传统意味，有着装傻和扮猪吃老虎的实操案例。
但城府并不是一个如此浮于表面的词汇，仿佛是个框，啥权谋都能往里装。城府其实可以有很清晰的定义，那就是:
在博弈态势不明时，应当尽可能少的向博弈对手提供有效信息(能够影响博弈格局的信息)，从而利用信息不对称，给自己争取博弈优势，给自己留下最大的转空间。
隐忍不发，是不让对方看出来自己要反抗，从而放松了戒备。
喜怒不形于色，是不让其他人通过自己的表情判断出自己的态度，从而把出招的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上。
装傻和扮猪吃老虎，则是故意给出误导性的信息，让人错误应对，从而在博弈中翻盘致胜。
你的外在，你的言辞，如高墙大院一般，把你真实的态度屏蔽其中，让人摸不清。
别人摸不清，你在博弈中就占了先手。
嘉靖为什么不直接下旨提拔赵贞吉?
因为但凡他下旨了，就要为未来可能的用人失察担责。
如果是打哑谜，徐阶如当年的严嵩一般揣摩出了人选是赵贞吉，那么，用人的就是内阁，是徐阶。未来赵贞吉如果出事，嘉靖就可以甩锅给徐阶，是我说的提拔赵贞吉么?
我就说了苏轼省略的那个字。是，那个字是贞，不过胡汝贞也有一个贞字啊?你怎么不提拔胡汝贞?
他拥有最大的解释权，能够给自己最大的转圆空间。
他没想到，徐阶不玩了，直接给他挑明。
这一套玩不下去的嘉靖，也只能悻悻且暗含威胁的说一声:
如果严嵩在，就不会问这么细。
严阁老还是有多年遮风挡雨之功啊。
有城府，并不意味着你要成为一个面无表情的面瘫，或者成为一个老阴比，你可以沿用原本的风格处事待人，但始终要谨记:
实操上:要尽可能少的向博弈对手提供有效的信息。
目的上:通过信息不对称，把解释权牢牢抓在自己手中。
8.牌桌
很多没有在牌桌上的人，会觉得说话表态含糊不清是因为思维能力不足，说空话套话是官僚主义，“交浅言浅”是不够真诚，“有城府“是阴险乃至不道德的代名词。
实际上，那单纯是因为他没有在牌桌上，不需要参与争斗罢了。
或者，他在桌上，但他没有意识到博弈的存在，自己的利益已经被肉食者当肥肉分食了而不自知。
我举个很简单的例子，公司里因为轮岗而产生的工作交接，大家都经历过吧。
如果你处在一个风气比较好的职场环境中，大家都是敞亮人，一般会把手上的事情梳理梳理，做个交接文档，有啥说啥，哪里有问题一直没处理好，哪里还有隐患要特别注意，都不讳言–是的，有的问题我还没解决，那是因为内外部条件不具备，我现在挑明了告诉你，或许你在条件具备的时候就能解决了。即便不能，我也告知了你应当知道的所有信息，你不至于因为信息不对称掉坑里。这种毫无隐瞒的工作交接，实际上是对组织本身最好的，因为避免了组织知识的流失。
但是，但是，如果你身处的环境是个人人甩锅、攻击他人、捧高踩低的高度博弈环境，你的继任者不一定是个敞亮人，他可能跟你面临职务职级上的竞争，或者单纯跟你不对付。
那么，如果你在跟他的工作交接过程中知无不言言无不尽，明确指出了问题和隐患所在，继任者很可能要利用这些信息来做文章，撇清自己的责任甚至打压你(下一任让前任的风险出清是个很常见的操作，会帮忙消化的反而是厚道人)。他很可能会在内部说你的坏话，比如你办事不力留了很多隐患，比如干了这么多年成绩一点没有，倒是留下个烂摊子之类。
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下，理性人的做法反而是隐瞒问题，不说隐患，把正常工作一说了事。他任期内没遇到问题隐患算他运气好，他遇上了那属于活该，谁让他坐到这个位置上了呢。他说你没交待清楚，你两手一摊:在我任内没这问题啊，你是不是得反思下自己能力不足，没能及时识别出问题和风险所在?
这就陷入了囚徒困境，大家从各自利益最大化角度作出的选择，对于组织整体反而是比较差的–每个人都倾向于隐瞒问题，而不是正视和解决。每个人到任新岗位时都得仔细排查，以免被前任埋下的地雷炸飞。
如果你身处一个高度博弈环境却不自知的话，还搁这当敞亮人，那么你透露出的信息都可能成为你的呈堂证供。对于什么时候自己在牌桌上应当高度警觉，什么时候自己在人群里无所吊谓，这是一个人非常重要的博弈直觉，我们有机会再聊这个话题。
以上，我希望我的读者朋友们都做阳光开朗的人，但不要忘记，在牌上时，你需要有，城府。